[樂評] 黃建為 – 太陽花民歌專輯 (2014)

神奇創作女聲Serrini曾經說過，創作是自癒的日記。視創作為生活紀錄的，不止她一個。將私密的日記公開，把城市的記憶存檔。最近台灣的太陽花學運，音樂人黃建為用旋律伴奏，以歌詞同行。從3月18日開始至今，一共創作了八首民歌。運動尚結束，他還會繼續寫下去。給未完成的專輯寫推介，是小偷步嗎？就容我這一次吧！

學生闖入立法院那一夜，大家都不知道事情就這樣發生了。不少台灣朋友還是在睡前看臉書才曉得：鎗聲已經響起來了。旗幟明顯。心裡對服貿抱有懷疑的人，漸漸應聲出來，走上街頭，走到立法院。鬆散的號召，瞬間的動員，構成震撼的畫面。黃建為以行動為主題，寫下太陽花民歌一號〈非常召集〉：

「矇住我的眼睛 開了一鎗
倉皇的我們 只能逃亡…
…矇住我的眼睛 燒我的家
我們現在就要抵抗…
…嗚 我哀戚的唱
嗚 你醒來吧！」

破門，也許是一時之勇。留下，卻是耐力的考驗。激烈行動之後，大家開始討論走出來的意義，彼此追求的是甚麼。決定佔據，準備長期抗爭，學生藉著「自由的表達」，要求「真心的對話」，期待「和平的時光」。黃建為創作二號作品〈等待甜瓜〉，鼓勵場內的人：即使成效不彰，但不要氣餒。微小的蠟燭聚在一起，就能發出巨大的光芒。

「嗚 守候往往是孤單的啊
嗚 所以更要珍惜彼此的力量」

來到佔領第三天，黃建為回歸本位，思考作為音樂人的他，在這麼一場社會運動中，應該擔當甚麼角色。「我只有一把吉他，可以說些真心的話」，沒有偉大的想像，只有謙卑地彈撥和弦，唱出心裡的話。藉著「三郎」的角色，以鄉土人情為主軸，大樹和沙灘之間，吐露出身土不二的情感。

「而我只想說一句話
我想和你守護我們的家…
而我只想 說一句話
謝謝你 守護我們的家」

國語以外，黃建為也有一首全台語的作品──〈咱的夢在這〉。他說自己不會台語，但也希望可以像五月天那樣，用最本土的語言，表達最真摯的感情。聽台語作品，一些明明很肉麻的事情，總是可以變得很可愛。不加修飾，直白出口，格外窩心。

「台灣人 你係尚古錐（最可愛）的囝仔
你係我 尚甲意（中意）的那款人
有時候 一身憨憨的好膽
甘願來 受風雨的折磨」

3月23號，血色的周日，不用多說了吧？學生不走，政府清場。堅持的人相信，政府再強硬，也不應該對手無寸鐵的孩子動武；離開的人認為，那是無謂的犧牲，揪心的痛，人之常情。「嘿！走吧！」，黃建為在五號作品如此唱著，在一片悲壯的情緒下，他揮著手喊著撤退。路，還很長！

「你的願望 還會有機會表達
別犧牲自己 在無名的沙場」

學運進行中，黃建為的生活繼續。到中學教學，翻開鄭愁予的詩歌〈命運〉，觸動心靈，覺得可以用來勉勵在立法院裡的同學，改篇而成太陽花民歌六號〈paradise〉。站在師長的角度，敞開胸懷，守護孩子。相信：起來回應，總比坐著沉默積極。

「我不能要求
我相信的一群學生
是一路明智
或著是在渾沌中找尋答案…
…只要你不放棄
炙熱跳動的心
則我一夜疲倦的嗓子
便不再因失望而啞聲」

別以為黃建為是那種，站在場外冷眼旁觀的創作人。3月25，他親身去到立法院現場，唱著這幾天以來他的所思所想。在孩子當中，他覺得作品裡面還欠一首安撫心靈的作品。寫下〈我擁抱的是 一路裝作勇敢的你〉，寧靜的音樂在迴旋，溫柔地吐出一字一句：

「我害怕著失去你 才望著你的背影
我擁抱的是 一路裝作勇敢的你
我等待的是風起 祈禱的是和平
我愛上的是 獨自站在黑暗中的你」

黃建為的思潮和魄力，實在叫我不得不拜服。執筆之時，新歌又來了。過了幾天，馬總統對談還未約成，一切膠著，媒體的鎂光燈稍稍暗了一點。相對之前的歌詞，〈追〉明顯是沈澱過後的文字。排列的比喻，浪漫的想像，整齊的句式，這次端出來的更像一首詩。「望著你把青春都浪費，只為一分為人的尊嚴」，誤以為他要批判學生不智，但原來他想要做的是「伴你一生揮霍執著」。

「啊你若是蝴蝶 我追隨
在無邊的草原裡 自由飛
你若選做狂風 我願是火
伴你一生揮霍執著
你若是鴿子 我追隨
在無邊的天空 自由飛
你若選做狂風 我願是火
伴你一生揮霍執著」

太陽花民歌既是黃建為的心情日記，也是這段時間裡台灣的都市素描。他在台灣街聲的個人專頁裡，每首作品在歌詞以外，還附有簡單的創作背景介紹。甚麼事情，甚麼畫面，觸發他抱起吉他唱歌。聽一張專輯，從頭到尾的編排，都有一定的邏輯。而我們初接觸一張專輯，也不一定依照時間順序。這是我第一次一邊聽專輯，音樂人還在另一邊創作。文字間，歌聲裡，共時性讓這一系列的作品更像對話。

感謝有音樂，一同走過，一路陪伴，互相扶持，彼此依傍：不光是場內的學生，也包括在場外的你和我。

– 吉暝水 | 原文連結